野蛮而悲伤

【巨茹/乐奈】紫罗兰会在冰上生长(中)

(四)

也许平日里的陈倩楠算一个不错的伴侣,但她不接电话不回微信的时候绝不是;如果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让黄恩茹的怒气积到头顶的话,那她现在走进酒吧后发间已经喷出浓烟了。


观看一个漂亮调酒师熟练调制酒品本来是赏心悦目的事,看她回手把冰块从身后高高抛起,待它越过头顶落入手中雪克杯后,雪克杯、双头量杯也被花哨地抛来抛去。蓝色酒液倒入杯中,点缀上薄荷叶便递给了面前等待的女孩,理所应当受到了客人的夸奖,陈倩楠也快活地把夸赞一一赠送回去。真是个受欢迎的alpha,黄恩茹能敏锐察觉到散座里有几位小姑娘的目光也追随着这位调酒师。她尽量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在吧台边坐下,等陈倩楠带着笑迎上来的时候毫不留情赏她一副白眼。


“你来啦,你喝点什么,随便点。”多自然,好像早只知道她会来似的。黄恩茹别过头没理会她,陈倩楠又递过来一份酒单,同样被无视掉。好在这会儿客人不多,两人静静对峙的氛围不至于被外人打断,高压锅排气阀自行运转,黄恩茹稍稍冷静下来,对,我是来问罪的不是来静坐示威的,在这坐着不动哪有教训她有意思。


看见黄恩茹面色有所缓和,陈倩楠又凑了上来,哄人的话还没说上几句,对面直接把手机怼到了她面前,是抖音的视频界面。“喝这个。”“拉莫斯金菲士...好,没问题。”


两分钟后,黄恩茹看着杯口缓慢拉高的泡沫,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其实都是这么做的,摇40秒就完事了,只有拍视频的才会故意摇那么久。”陈倩楠把酒杯递过去,立在中心的吸管喂到黄恩茹嘴边,黄恩茹扭头避开两次,最后还是不情不愿接了过去,喝了一口,然后继续重新提出要求:“我就是要喝视频上的,你重做。摇足二十五分钟。”


陈倩楠笑了,“你好像特意来找茬的顾客。”

“我今天就是来找茬的,你做不做?”

“我做我做,你别拍桌子把保安引来。”


掏出超大号摇壶,夹进去一根弹簧,依次倒入金酒、奶油、糖浆、橙花水,挤压入柠檬汁,打入蛋清,最后补满冰块扣紧摇酒壶,认命开始了无尽shake。黄恩茹喝干净杯中酒——酸酸甜甜像酸奶一样的味道,咬着吸管欣赏陈倩楠摇酒,不止是她,不少人的目光都被调酒师的漫长摇酒吸引过来。


陈倩楠揉着酸痛的胳膊把成品呈上来,“不一定好喝,我也没这么做过,感觉里面的冰都化了”。确实,黄恩茹品尝后马上同意了这一说法,冰块在长时间摇晃中化成水冲淡了酒液,泡沫也没有上一杯丰富,完全比不上上一杯。但这杯酒却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味道不错,再来三杯。”


“哈哈哈,你放过我,你放过我。”看着黄恩茹眼中重现笑意,陈倩楠轻松了不少,随口向她求饶。“我给你调一杯我喜欢的。”


金酒、紫罗兰利口酒、糖浆、柠檬汁在雪克壶中摇晃混合后倒入装有冰块的杯中,苏打水补满,柠檬片喷香,最后陈倩楠不知道从哪夹出一朵紫罗兰装饰在杯口。“紫罗兰菲士,请。”


临近八点,客人陆续来临,陈倩楠去吧台另一边调酒去了。黄恩茹胃里刚灌下两杯酒水,自然不急于下口这杯新饮品。浅紫色酒液在玻璃杯壁和冰块间流转,黄恩茹举起杯子贴在耳边,想听清苏打水气泡不断破裂的细微声响。陈倩楠这个紫色控,连鸡尾酒也要喜欢紫色的,她暗暗想。酒吧灯光下的紫罗兰色更显得不真实,黄恩茹专注盯了一会,在逐渐嘈杂的环境里竟有些恍惚。


梦幻般的颜色,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让它消散无踪。


(五)

“说说吧,你是怎么失恋失业一步到位的。”张笑盈放下包,伸手抓住陈倩楠肩膀试图把她扶起来,被挣开了,咣一声陈倩楠脑门又砸回桌面上。“哎呦,这家伙……”张笑盈只好把手从底下伸进去替陈倩楠揉额头,另一只手被一旁生无可恋的刘姝贤紧紧攥住。“你总算来了,她之前哭了快有两个点了。”


张笑盈扫一眼桌面上下的酒瓶,“你俩点了多少?”

“一打,她能喝了七八瓶吧。”刘姝贤取了一个空杯斟满,“来,先给我ko姐漱漱口。”

“她是真牛逼啊,给酒吧酒柜都推翻了。”接着,刘姝贤从她被电话另一头爆发出的哭声吓住开始讲起,讲的人听的人都越来越不解,轮流在陈倩楠后脑勺上抽一把,都想把陈倩楠再拎起来问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陈倩楠趴在桌面上迷迷糊糊听着,她也无力回答她们的疑问。昨晚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被大脑模糊处理掉大半,她已经快忘了当时的感受了,只能用力回想过程。她给黄恩茹调了两杯拉莫斯金菲士一杯紫罗兰菲士,然后两人情绪都已经缓和了,是怎么又急转直下的?怎么又吵起来的?嗯...然后她劝黄恩茹先回去,她下班还有很长时间,现在开始忙了。黄恩茹没走,对,毕竟她酒还没喝完,这时候也还好,都心平气和。接下来趁空隙两人聊了什么?哦,为什么不回消息白天去干什么去了。陈倩楠不想说,现在她也没和刘姝贤提过这件事。也许是从这开始的,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堵住喉口,把剩下所有从它身边挣扎挤过的话语挤压变形。


越是逃避开的话题越会吸引人深究,闭口不谈的事情梗在那,助长起两个人的烦躁。几个回合下来,黄恩茹已经快要疑心陈倩楠白天是和哪个omega躲起来幽会了。交谈不时被打断,给心里乱长的思绪充分地发酵时间。没有错,为什么陈倩楠会无缘无故的易感期紊乱,为什么她同样是紊乱她一改早前缠上来求欢的样子反而逃避起与自己的亲热。连同逃避去医院也是一样,那极力抗拒她陪着同去的样子,就是怕医生跟自己道出实情吧。脑海里电光火石窜出这一念头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平日里两人相处的种种细节便都可以用以佐证。想起陈倩楠最近心神不定的样子,黄恩茹感受到自己手掌变得冰冷,甚至略微发颤,她手臂撑在腿上控制住自己,现在不是拔腿就走的时候。


等陈倩楠再回到她面前的时候,被对方的满腔怒意喷得猝不及防。荒谬的指控,激烈争吵总会不断升级,逐步混入人身攻击。陈倩楠回忆到这,是的,场面就是从这踩上油门冲向不可收拾的。她也窜上火气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不难解开的误会偏偏原因无法宣之于口,其它所有的辩护话语都变成笑话,变成虚伪的胡搅蛮缠。两人的争执已经引来在场绝大多数的目光,高下立判,陈倩楠在众人眼里基本坐实了指责。


情绪总会找到出口,无论合不合理。很久之后有当时在场的前同事安慰陈倩楠,在他看来,陈倩楠是猛一后退不小心撞倒酒柜的,其他不少人也这么认为。毕竟撞和推差距很大,有意和无意是两种性质。但对陈倩楠来说没有区别,而且她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意撞上去的,只是为了让一切停止。她感觉自己腾空了一瞬间,下一秒,她踉跄站住了,没有和酒柜一起倒下。轰然倒地的巨响让全场为之安静,酒瓶稀里哗啦落地爆裂炸开。希望老板之后记得把酒柜靠墙,如果一定要布置在店中央,记得后面抵牢固一点。有酒瓶差点砸到黄恩茹面前,她看到她惊惧的表情,陈倩楠一动不动看着她,看着她瞪圆地空洞眼神,她迟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杯里很满看样子几乎没动过,她要端起酒泼她了,像影视剧里的场景一样。但她好像很犹豫到底要不要泼,力道明显不足,只泼出了小半杯,没等碰到她就洒落在地,只有几滴溅到了她身上。


然后她把酒杯扣在吧台上,转身走了,陈倩楠被经理叫去教训、开除和赔偿店里损失。陈倩楠第二天醒得很早,神经仿佛还处于紧绷状态,她忘了昨晚是怎么回到家、怎么睡着的。点开手机看见黄恩茹两三个小时前发来的分手消息,她也没有回复,沉默接受了这一通知。在床上木僵躺到中午,悲伤才重新涌上来把她吞没。


回到现下,陈倩楠正把自己埋在桌上的鼻涕眼泪里,后脑勺和肩背不时被轻轻推搡抚摸几下,这种感觉还不坏,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安心。但一股热意却在她体内隐秘游走,从小腹到颈后,一点点壮大到不可忽视,隐约间,她好像嗅到了酸甜的西柚汁水。她瞬间警觉,清醒了一半,从桌上猛地起身欲走,可惜脑袋醒了身子完全没醒,不听使唤的双腿让她连人带椅子一齐栽倒在地。桌上二人完全没预料到陈倩楠的突然动作,急忙给她扶起来,然后一脸嫌弃抽面巾纸替她搽脸。“你干嘛去?你要上厕所吗?还是要吐?”


“不是……我...我回家……”陈倩楠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从来没这么清晰过,在刘姝贤凑近的瞬间便捕捉到一缕模糊的木香,她赶紧伸手去推开她,但是手臂也不太听使唤。好在刘姝贤避开了推搡也没和酒鬼较劲,直接走向柜台,“结下账,对了,啤酒退三瓶。”


“怎么,你回家还能自己跑回去吗?等会,等她结完账我俩打车送你回去。手伸开,把你衣服披上。”


(六)

今年的初雪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不止如此,还要更暴烈得多。猝不及防的两天暴雪一巴掌扇走秋天,还一巴掌扇垮了户外交通,给陈倩楠窝在家里不出门提供了正当理由。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还好被开除了,不用在这种天气上下班。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租住的房子里阳台没封上,积落了厚一掌还多的雪,希望它防水做得够好,雪化时别渗到楼下。在这么安稳的环境下,陈倩楠可以不受打扰地安心承受身体的折磨。


折磨,漫长地折磨。她已经明白身体有多渴望alpha的信息素,她想知道那些omega是不是每次发情期都在忍受这些。不过她的处境还要更狼狈,医生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在转化期服用抑制剂——无论是alpha版还是omega版,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加重她的激素紊乱。


自行纾解?无法纾解。她需要的是信息素引导,她自己创造出的断断续续快感不过饮鸩止渴,只会给她带来更强烈的渴求。


路面白天化成一团泥泞晚上结成冰壳,反反复复,不过等陈倩楠出门的时候早就被清理干净了,她在家一躲就是十来天。不管哪个熟人看到陈倩楠都会震惊于她的憔悴,然后在事业爱情上安慰她几句。依旧没人知道,不只内心,她身体也在结结实实折磨着她。瞒得越久越难以启齿,更何况她已经为隐瞒这件事付出了这么多代价。工作事小,但是,黄恩茹呢……估计她为这件事落的泪不会比自己少,但是,还能怎么说?难道自己还能对她说,我没在外面找别的omega,是我自己要变成omega了,所以我要在外面找一个alpha睡几个月?这么说好到哪去吗?


陈倩楠已经决定向命运低头,甚至敲定好了alpha的人选——韩家乐,这位深受刘姝贤垂涎的alpha,前不久刚好恢复单身,而且还不热衷八卦,自己的状态还能向其他人多瞒一段时间,不找她找谁。


不过真正要迈出这一步的确很难。白天里,她给韩家乐打去电话告诉她今晚造访,在屋里搜刮一圈适合顺手带过去的礼物,就回床上躺平了,比自己预想的要紧张得多,心脏不停地撞击胸腔,撞得她想吐。夜幕展开,她还没动身,韩家乐发来询问的消息,她只好回复说刚出门马上到。然后慢吞吞起身进了浴室,又把自己仔细洗上一遍。擦干身体、吹干头发、画好妆容。实在是没有其他能拖延时间的理由了,这才披上羽绒服下楼。


胀满全身的燥热被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暂时吹熄,她没走出太远,在路边大理石花坛上坐下了。也许自己不需要alpha也能独自度过转化期呢?大不了每天下楼冻着。于是她便和寂静的城市黑夜融为一体,静静坐在昏黄路灯下。马路正对面的阳台上点亮了彩灯,绿、紫、白、红……高速闪烁,晃得陈倩楠眼睛难受,她只好低头避开,改盯着脚下。


先前厚实的积雪伴着风吹日晒消融了大半,残存的部分被风沙灰尘铺满,在重归纯净之前,只能被迫和黑泥冻在一起,冻成硬壳。大地冰冷,屁股下的大理石更冰冷。外裤抵挡不住多少寒气,不一会,陈倩楠觉得自己屁股已经冻麻了。她继续忍耐,大腿也开始传来刺痛感,但体内热潮却适应了寒风,隐隐复苏。再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她拖着僵硬的双腿挪到十字路口,放弃幻想,拦下出租车,钻进去报出韩家乐家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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